神行法国（6）巴黎，我有个疯狂邻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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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行法国连载（六）
巴黎，我有个疯狂邻居
文：孙山山（法国）
您从来不担心从楼上掉下东西，砸在头上？我不懂您的意思。您看这条街，两边都是房子，如果您走在街的中央，您就不会担心；但是您走在街沿上，您往上看，随时都有东西可能掉下来，这个东西就有可能砸在您的头上，说不定您就死了。这时我抬起头来，的确，巴黎人喜欢种花，即使在阳台上，那也得来上几盆。一盆花完全可能从阳台上掉下来，我开始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出地铁口有人给我说你好（Bonjour），等我反应过来，说出你好（Bonjour），打招呼的人已在十米开外，看他的背影，我认出是我的邻居。在巴黎，住的大凡是公寓，固然你有邻居。初到巴黎，看见邻居和邻居关系冷淡，我很是纳闷，为此我还问过小雪，她说，说不说你好是你的事儿，最好微笑，但是别人给你说你好的时候，你也应该说你好。
我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这个邻居不是在楼道上给我说你好，而是在出入地铁那会儿给我说你好，说明他认识我，至少对我的模样不陌生。那会儿我真的有点儿后悔，我那个你好咋就吐的那么慢？别人可能还以为我不想理他，压根不是这么回事儿，我很想理他，我很想和人说话，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咱安心不搭理他吗？
这事儿我着实想了好几天。这不，一个星期五的晚上，我在楼道上和他撞了个满面。这一次是我先说你好，他的眼睛里放射出光芒，我乘实而入，把若干天前在地铁口和他的相遇，把个相见恨说的感受来了一番解释。他没有回应，眼睛里却依然放射着光芒。
那是晚饭的时间，我给小雪说，今晚我要去邻居家，他住在三楼。小雪问是谁呀？我说，就是总戴着头盔的那位。小雪问我怎么认识他的，于是我又把那个“你好”的故事炒了一遍。
进了他家我才反应过来，为什么他眼睛里放射着光芒，对我这张中国脸感兴趣。他家除了中国还是中国！一进门，就有一个佛像，佛像前放了些水果，还点了香……
进了客厅，我看见一幅孔子的画像，我有点儿想笑，孔子就这么厉害呀，恰恰我不喜欢孔子。不过很快我就镇定了下来，因为我想起小雪，我是她的厨师，没我她没饭吃。
我的家怎么样？我想说不怎么样！我说出的却是哎呀——很中国！我一看他那个正冒着热气的茶壶，就知道他要请我喝茶。我看了看手表，又想起小雪。
第一口茶还没有递到嘴唇，他又谈起从空中可能掉下的东西。他问，您从来没有被楼上掉下的东西砸着头吗？我说，有啊，因为巴黎人喜欢在阳台上养花，浇花的时候不免水会滴下来，也有可能滴到您的头上。
我以为他听了我的回答，就会打住这个问题。我又把茶端起来，我想赶紧把它喝了，回去给小雪做饭。就在这时，他忠告我，在街沿上走路的时候，应该往上看，因为随时都有东西可能掉下来。一个花盆，它掉下来的时间很短，啪嚓一下，落在您的脚边，也可能落在您的头上，要看您的运气；要看花盆的重量，如果是塑料的花盆，可能砸不死人，但是根据自由落体的规律，您知道牛顿吗……我没有耐心了，这不是杞人忧天吗？
这时候突然想起他从不离身的头盔，我问他，您喜欢骑摩托？我没有摩托。那您为什么总是带着头盔？因为有东西从天上掉下来。这时我全懂了！从三楼下到二楼，就好像真的有东西要掉下来一样。
有一天上午，邮递员送来一个包裹，是我三楼邻居的，他当时不在，那位看门的葡萄牙太太也不在，我犹豫了片刻，还是为邻居代收了包裹。
一天过去，吃晚饭那会儿我才瞥见包裹，于是二话没说，拎着它冲出门去，踏上去三楼的楼梯，我突然听见叫门的声音，就是我的邻居！他反复地叫着他自己的名字艾合威，还叫艾合威开门！我蹑手蹑脚登上三楼，他还戴着头盔，在门上咚咚敲上几下，急促地叫艾合威开门，他甚至说着——我们约好了今天见面，你却不开门……我实在忍不住了，脱口而出，艾合威，这是你家呀！你为什么叫自己开门？他不紧不慢地把头掉过来，眼睛里没有光芒……这是不是他抗拒孤独的办法。但是，我的背脊还是一阵凉，他是不是神经病？
我们终于成了好朋友。偶尔一道去附近的瓦塞纳森林散步，在他的眼中，世界并没有那么美好，他说出的一些观点比较极端，但仔细想想，又觉得很有道理。我开始真正喜欢上了这位古怪的朋友。
他并不是神经病，恰恰相反他的思维敏锐而准确。譬如谈到孔子，他说你们把孔子当成圣人，可是你们并不懂他的思想，尤其你们不愿意照他说的去做。你说法国才是真正的社会主义，你不无道理。无论法国或西方另一个国家的运行机制不就是对孔夫子仁政思想的实践吗？与他交谈多了，我开始感觉到自己的浅薄，我方懂得为什么那么多的西方人钦慕中国文化，原来他们把我们看成祖师爷，而我们还不知道呢。
我淡忘了艾合威的头盔，我觉得他是一个特别的人，他首先是他内心的主人，其次才是一个社会上的人。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矣；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矣。我觉得我的邻居更像李聃而不是孔仲尼。
编辑：周锦（中国）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