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题神行法国(山山)

神行法国(7)我的代号是:17 这是我在巴黎地下黑工厂的编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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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行法国连载(七)

我的代号是:17

文:孙山山(法国)

9、12、17你要哪一个?这突如其来的数字使我措手不及,我生性贪大,就选择了17,但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间中国人开的皮工厂在美丽城Belleville(巴黎二十区,巴黎华人区)一栋宿舍的地下室,我一迈进这间日光灯通明的皮工厂,就被一个扁脸的中国人拦住。选择了“17”以后,我被带到我的岗位,除了缝纫机发出的哒哒的声音,还是缝纫机发出的哒哒的声音。尽管大家都埋着头,我也知道他们都是中国人。但没有一个人抬起头来打量他们的新工友。

我的面前是一台打孔机,他没有告诉我应该做什么。只说午饭和晚饭你都在这儿吃!我心想晚饭就不必了吧,我还得回家给小雪做饭。我的面前有一大叠裁好的塑料片,不是皮工厂吗,我懂了,他们也生产塑料包。咔嚓咔嚓,我开始工作。我的工作就是打洞,然后把打好洞的塑料片交给我的下线,那个安铆钉的人。

我开始用余光打量我的同事,至少有三十台缝纫机,占据着地下室中央的位置。环绕着这些缝纫工,就是我们这些打洞、上铆钉、加胶的二传。靠地下室左边深处有一间被隔起来的工房,我想象他们在那里把成品加上商标,包装成盒。谁是工厂的厂主,除了那个扁脸的中国人和工友们,我并没有看见皮工厂的老板。

洞打得越多,鼻梁上的眼镜滑得越低,那个用铅笔标明的洞口看起来越来越模糊,我完全可能把洞打到另一处。我用想象控制自己,其实那会儿我的想象就是钱。钱不会从天上掉下来,我得去挣,有了钱,我就可以去那所私人办的法语学校,交上三万法郎进入法语速成班,八个月后我就可以用法语与任何人交流。

如果我不学习法语,我只能去巴黎的一所大学的中文系学习,再拿一个中文文凭,这有什么用?我有一定的法语水平,就可以报名读DEA(博士预科)……我的梦从打洞开始!洞打得好,说不定我就会钻到另一个世界。

我揉了揉眼睛,把眼镜支上鼻梁,这时我感觉有人站在我的身边,直到她发出笑声,我才知道不是老板。那会儿我目不转睛,只是为了在老板的面前装模作样。一转头,我看见一个女孩儿。你是来巴黎读书的吧,书呆子!你不解手呀?我当然想解手,我甚至想趁解手就溜出这间巨大的地下室。我不能,我的居留证扣留在那个扁脸的中国人手里。

我还是放下了手中的活,和姑娘一起去了厕所。厕所也在地下室,但通过一扇天窗,可以看见外面的天。小姑娘自报其名,她叫叶小红,我说我叫山山,这时我掏出一只烟,我没有尿撒,我需要休息一下,坦率地讲是思考一下。是不是应该在这间皮工厂干下去?

那时候我很脆弱,我是一个诗人,一旦感觉被关进了一个笼子里,就很不自在。小红可能不到二十岁,用一双亮闪闪的眼睛望着我,问不完的问题。她也没有去厕所解手,看来只是一个借口,趁此自己给自己放风。

我继续打洞,我想坐着打,于是东张西望地寻找凳子。这时有一个男人走向我。做工时最好把眼镜收起来,看你不耐烦的样子,你得干到凌晨1点!什么?凌晨1点?是你要干17个小时!我恍然大悟,欲哭无泪。

尴尬之中想起小时候妈妈给我讲的“大鞋的故事”。过去有一个男人去鞋店买鞋,总是选最大码的,总之是一个价,大的总比小的划算!我就是那个小脚却要买大鞋的男人!我这时不仅想起小雪还想起妈妈,我想回家!老板鼓励我,如果你的洞打得好,过几天你就在皮上打洞,在皮上打洞要比在塑料上打洞挣得多,好好干,小伙子。

在法国待了差不多半年,我还不知道什么叫资本主义,什么叫剥削,这会儿我感觉到了什么叫寄人篱下。我没有选择,我只得咔嚓咔嚓下去,直到我的下线把一大叠裁片抛在我的面前,告诉我洞打错了!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那会儿我只想夺路而逃,我想到了那个厕所旁边的天窗……这时有人停下手中的活看我,开始是一个,然后很多,因为扁脸的中国人正在骂我。我唯一的安慰就是小红的目光,她待在缝纫机前看我,眼睛里充满同情。后来她索性跑了过来,和扁脸理论,按我在中国的脾气,我会把打洞机一推,我甚至会砸上扁脸一拳,我没有这样做,我呆站在那里,我发现看热闹的人的脸都一样苍白,那是一张张被日光灯洗白的脸,因缺氧而浮肿的脸,渴望生活的脸!

这夜为了陪我,小红加了工时,早晨开工那会儿有几十号人,干到凌晨一点,只剩下7个!

走在美丽城的大街上,我才感觉到小红挽着我的手臂。她矮矮的,像我的妹妹。可是在生活中,我是家里最小的,我没有妹妹。我的心里甜甜的,忘记了做工的疲惫。走到地铁口那儿,小红问我赶哪条线,我没有回答她,因为赶哪条线都不重要了!当时没有手机,小雪甚至于不知道我在这间皮工厂找了份活儿。她即使报警,警察也找不到我。

在地铁口,我抽上一支烟,12月的巴黎寒风刺骨,小红的头紧紧地靠着我的胸脯,她说我长得好看!我也说她长得好看……

你和外国人结了婚?是呀!你呢?我一个人,我既没有居留证,也不会法语。那间皮工厂干活的大多是黑工。你干嘛在这儿干?你明天还回来吗?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但我感觉到,在异国他乡中国人和中国人在一起,是多么的温暖。

我想亲面前这个温州女孩,我把头低下来,靠近她的头发,低声地告诉她,明天我会回来,你不也要干下去吗?

 

编辑:周锦(中国)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