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的英雄主义 – 写在袁梅的法国首次个人艺术作品展《梅开三度》之前
梅的英雄主义
(写在老梅的巴黎个展《梅开三度》之前)
何宇红
好吧,让我们先来点幽默。今次我所要面对的是一位被人称作“老梅”的女人。说幽默,是因为我的这篇文字注定要被翻成法文,幽默便由此而来。因为,在中文里,被人称作某某老的,是对此人的尊称;可到了法语里面,则是对人极大的侮辱了。
所以,我这之后的文字里只能直呼其名。而直呼其名这种正襟危坐的做法,不知道为什么一到了老梅这儿就变得违和了起来。写到这里,我先自己不由自主地笑了好一会儿。认识老梅的人,肯定理解我的笑点。
老梅不老,在法国人眼里这岁数可所谓“正当年”。被称作“老”,基本上是因为她做了太多的事,而且事事都特像样儿,都落出了声,都发了些光。老梅全名袁梅,如果拿名字说事儿,对于中国人来说她的名字简直平淡无奇,因为全中国同名同姓再加同音名字的或许有几千万甚至一个亿;但对于外国人来说,她的名字说开来则就特别有意思了。因为袁姓在近代中国史上出了个袁世凯,根据外国人对中国历史的了解,往前数也就基本上到清末为止了;围绕袁世凯,了解那段历史的中国人或法国人肯定知道这个人极具悲剧性的闹剧,不了解的(在读这篇文章的)法国人可以去搜一搜,一定能够搜出一堆故事,我就不在此赘言了。与袁梅同名同音的画家诗人貌似也有好几个,但因解读上对外国人来说有点困难,所以我也不在此一一罗列。此处,我认为非常值得一提的是她名字里的“梅”,这个在欧洲长不出来或怎么也长不好的木本植物,西人历来特别向往和羡慕。但他们(在翻成法语时这里的主语是你们)也就是纯粹从视觉审美上给予了它一定的地位和关注,最多延伸出的是一种比较浮于表面的东方文化审美的标志性意味;并不深知“梅”在中国文化中有着非常重要的寓意-“梅”作为百花之首,具有纯洁、坚强、低调谦逊的品质,是一种在文学叙述中非常具有励志性和象征性的植物;古往今来的,无论在诗歌还是绘画中,处处都有它的影子。不知道当时袁梅的父母在给她起名儿的时候,是否带着某种期望。如果是,那袁梅是绝对做到了!这个从导演干到制片人、再到作家和编剧,又玩儿到绘画和各种形式的艺术创作,无所不能,勇往直前的女人,名不见经传的但却几乎活成了一个英雄,实在令人叹为观止。她让我常常想起卡尔维诺在《美国讲稿》里的一句话:“也许世界上真的第一次出现了一个要讲完一切故事的作家。但是要把一切故事讲完,总还是剩点东西要讲,好像永远讲不完的,还得继续讲下去…”哎呦,绝了,一下子有了点儿“梅开三度”的意思。
康定斯基在论述抽象艺术时曾经说过,它之所以成为艺术,是因为它是内在情感的产物。提到这句话,不是想把袁梅的作品归类为抽象艺术,是想指出表现主义抽象符号大师这句话背后的意旨,即每个作品其实都是作者的精神自画像。这样来看,作为艺术评述,对袁梅作品进行分类并不再具有任何有效的意义。其实近现代艺术史上所有的文学和艺术分类也只为便于诠释和阐述各种纷繁复杂的案例,是方法论延伸出来的结果,当某种“派别”走向它的“主义”时,并也是它走向终结的时候,这个时候便会接着又生出一堆其它的派别,以此类推。所有派别之所以成立,是因为它们留下的都是人类精神运动的踪迹和记录,后人在此基础上再建筑自己的精神寄居地。也就是说,今天当代艺术中值得让人驻足一看的作品一定都具有现代主义的特质,但它不一定是“现代派”作品。当代艺术作品中从观念到手法,只有具有现代性(即反思和突破),才可以被归为好作品,才是鲜活的、有生命力的。当代艺术在今天的阐释,不再单单是浪漫主义和维多利亚时代的写实主义,或之后的现代主义所包含的全部方法论。在高科技无孔不入,无所不能的今天,艺术的论述必定是量子力学式的,去权威性和去中心化的。
我相信,当袁梅在向周围的人告知和展示她的作品时,大部分人起初肯定多少会有些惊讶,然后接下来的,便是褒贬不一的看法及评论。确实,她的作品看相稚嫩到让人一看便知是初学者所为,有人将这种作品称为素人艺术或原始艺术,特别是所谓的“业内人士”非常有可能对她的作品嗤之以鼻、不屑一顾。我个人在看到她作品的时候,则是充满好奇,可能是因为早先知道了她的身份和她做过的事。我看她的作品,不看她的画法和想法(尽管她跟我讲过不少),我只看她作品的结果,然后我就会问,她为什么要整这个,又为什么要整那个?(笑)。她的作品很有意思,因为有的时候看起来,一切都很成熟、完美、一副收放自如的姿态,简直就是个从事造型艺术几十年的老手。但有的时候又稚嫩到犹如一个五岁的小孩,肆意涂鸦,还带着一点俏皮捣蛋,爱谁谁吧的意思,看得出来她沉浸在自娱自乐中(正如她自己所言)。但我始终认为她是一个需要表达的人。注意,这里不是喜欢和善于表达,是她“需要表达”!这种“需要”,表现出来的是她的热情和坚定,但实质上则来自她对生命的极度不确定和怀疑。她和她的朋友都将她的生命转折点(或艺术生命转折点)锁定在她在2018年做的一场心脏支架手术;但我个人认为,她迸发出来的造型艺术的创作热情和能力,其实早就埋在她的身体里了。手术也好,或者其它什么也好,都不过是一个导火线和助力而已。
有些人的人生,一生都在进行一项叫做“构图”的工作。仍是康定斯基,他说:“形象和色彩的美,就其本身来说并没有任何意义;而构图一词,才在精神上感动了我。这个词语就像虔诚的祈祷文一样影响着我,使我充满敬畏之心。”( 引自哈罗德·奥斯伯格Harold Rosenberg 的« 康定斯基与抽象艺术 »)他认为他在构图绘画时,总能听到一个声音,他把它叫做画面的“内在音响”。而无论是图形之间,还是色彩的组织之间,都是靠艺术家内在情感的杠杆来调节的,这就是康定斯基所称的“隐蔽结构”,即一种建筑在纯精神基础上的结构。这让我想起袁梅总跟我说起的,她常常会突然半夜一时兴起,爬起来去画画或弄作品,全然不觉时间流逝的日常。我相信,对于一个跨越近半个世纪的,尝试过各种行业的,以不同的方式表达其生命语言的人来说,她已经积攒和备足了材料,将它们钩织或构置在一个她所要表达的视觉世界里,去完成从生活素材到绘画语言的转变,并成功地将自己的生活和内心世界化为自然物象与绘画语言之间的纽带。袁梅的状态让我再次肯定,艺术家的内心生活,才是其所处的时代和社会环境,以及他个人生活经历的全部烙印引入到其绘面语言中的枢纽。袁梅那些丰富多彩然而也可能一地鸡毛的,又或许犹如过山车一般的生活和由此生成的内心世界,就是这样润物细无声地被引入到她对艺术创作的处理方式中,那些艳丽的色彩和随心所欲的图形是她对所处的生活背景和过往经历的最佳应答。她按照自己内心的呼声来处理自己的绘画语言,而“构图”则是一挥而就,因为它们已经酝酿了数十年,那里是她存放整个人生的百宝箱。
如果我愿意将袁梅的艺术行为称作一种英雄主义的话,是因为我认为像她这样的艺术家,她存在的价值远远超过她作品的价值;就像梅花,它本身既无价格更无价值,它的价值和意义在于它的存在,承载着大自然的美好、造物主的神秘力量、时光的穿越感和稍纵即逝的忧伤与诗意。这个世上没有永远和绝对的随心所欲,艺术家之所以被人称作自由的化身,都是因为他们比常人更有勇气去探求和追寻对于社会桎梏的挣脱和逃避。没有纯粹的个人自由和自我,所有的艺术都带有政治态度和倾向,无论列维坦(Isaac Levitan)还是怀斯(Andrew Wyeth),或者梵高(Vincent van Gogh)和塞尚(Paul Cézanne),他们画的都不是我们肉眼可见的物像,而是用心才可以看到的东西。当莱歇(Léon Richet)用那些当时看来惊世骇俗的纯色涂满画布时,人们感到不舒适,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回答道:因为我需要这样做,因为战争让我们的生活环境如此的灰暗和肮脏。请注意,他这里用的也是“需要”二字。黯淡的生活投影到艺术家那里,变成了明亮的纯色,这就是艺术的政治性和它的当代性。这既需要悟性,也需要勇气。艺术语言对于整个时代背景的反映就是以这种颠倒性的方式实现着的……纵观整个绘画史,都是这么一路走过来了。人生,亦如疫情期间被禁足在屋子里的梅,用亮色在灰暗的屋子里打开了一个个天窗,让阳光布满房间,顺着光线,绘画者可以走出去,任精神和心灵自由翱翔。所以,梅画的其实是黑暗,不是那些亮色;艺术家通过艺术反映内心世界和真实生活,但这与其说是“反映”,不如说是“反应”。他们需要对生活做出应答,并以此推动生活的脚步。梅看起来有点嗨皮,其实她更是一个勇敢的人,也是一个有责任感的人。
( 何宇红,2023年11月18日 完稿于深圳)
展览预告
梅开三度
l‘héroisme de MEi
Première exposition Personnelle
de YUAN Mei à Paris .
Organisations / 主办方
Unions des Artistes d’Asie en France
法国亚洲艺术家联合会
Espace des femmes – Antoinette Fouque
法国女性主义联盟艺廊空间
学术主持人 / commissaire scientifique
格里高利·居安诺-达蒙斯
(Gregory Jouanneau-Damance)
策展人/ commissaire d’exposition
何宇红
Yuhong He
开幕酒会 / Vernissage
Le jeudi 4 janvier 2024
à partir de 18:30
2024年01月4日18:30
Adresse /地址
35 rue Jacob 75006
ESPACE DES FEMMES-Antoinette Fouque
Exposition/展览日期
Du 04 à 28 janvier 2024
De 14:00 à 19:00 du mardi à samedi
2024年01月4日至01月28日
周二至周日 14:00-19:00
Contact/联系
Union des Artistes d’Asie en France
uaaf@outlook.com
www.uaafparis.com
艺术家简介
袁梅,作家、画家、编剧,制片人兼影视投资人。著有《摩梭人》、《风车城堡》、《个人问题》、《好想好想谈恋爱》、《再高的云彩也有一把梯子》、《聪明的妈妈像傻瓜》、《女子演化论》等各类文学作品三百余万字;投资制作出品的电影有《姨妈的后现代生活》、《黄石的孩子》、《黄金时代》《第三个人》等,电视剧《德龄公主》、《奇妙女孩》等,同时投资制作了《神秘世界历险记》(4部)、《疯了桂宝》、《金龟子》、《快乐东西》(7季)等系列动画电影和动画剧集,其作品多次赢得国际国内各种大奖。2018年开始习画,2020年10月在北京圣之画廊举行首场个人作品展,有近二十件作品为国内外藏家收藏;2023年10月和2024年1月将分别在成都和巴黎进行个人作品展。
作者简介
何宇红,法国亚洲艺术家联合会UAAF创始人。旅法华语作家、艺术评论家、策展人,资深媒体人,全法记者协会会员,法国独立民主联盟UDI成员以及国际女性运动的倡导者。组织策划过数十场国际大中型艺术展览、拍卖会等项目,撰写出版有长中短篇小说《请不要去教堂寻找上帝》、《乘着空空的帆船去流浪》、《夜眼》、《自杀者》等;音乐剧剧本《石头的家书》,艺术评论《将艺术镶嵌在生命的总背景之中》、《当代艺术的峰回路转》、《基弗:废墟神话的缔造者》,《马塞尔杜尚奖及其文化反思》以及世界当代著名艺术家的三十余篇访谈传记等等。中法译作《时间美人之歌》。作品及言论见诸于国际各种专业文学艺术杂志、网站及媒体诸如雅昌艺术、凤凰艺术、凤凰卫视、画刊、RFI(法广)、TV5(法国电视五台)、芙蓉、人民网、新华日报等等,文字除中文之外,已被翻译成英语,法语,俄语,西班牙语等语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