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行法国（8）小雪是虔诚的天主教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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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行法国连载（八）

小雪是虔诚的天主教徒

文：孙山山（法国）

小雪是天主教徒。每次做完弥撒回家，她都会带回一束鲜花，鲜花插进花瓶里，屋子瞬间亮堂起来。

我不信上帝，但我宁愿相信上帝就是鲜花，我已经习惯了有鲜花伴随的生活。如果有一天家里没有鲜花，我会问小雪，为什么你不去弥撒？

有一天我问小雪我能不能跟她一起去教堂？她缄默不语，只冲我恬淡地一笑，那会儿我有一丝尴尬。在巴黎有太多的生活和我经历过的不一样，甚至恰恰相反。别人是走进生活再生好奇心，而我是先生好奇心再走进生活。像一位东张西望的赶路人，等选择好了去向，路已经消失了……小雪很少给我解释她做的事，而我却一刻不停地等着她的解释，比如为什么她只在那家叫“圣心”的花店买花，那位卖花的姑娘会不会是她的朋友……我越想越烦恼，我甚至想到，这也许就是一位信徒的生活。

弥撒到了最后信徒们纷纷靠向祭台，接受神父赐予的“圣食”。小雪用双手捧过那片薄薄的面包，泪水止不住从眼眶涌了出来。

我坐着没动，我还没有接受洗礼，不能接受圣物。我离教堂前方的祭坛有三十来米，但我能清楚地辨认出小雪在哭。当她转过身向我走来，她的脸抽搐着，泪如泉涌……这是我第一次陪小雪弥撒，我不知道该做什么。我想把手给她，我想把她抱在怀里，众目睽睽之下我不敢，我跟在小雪的身后走出了教堂。

回到家里，她依然在她的世界里。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两个膝盖并着，手攥在一起，她仍然在祈祷，我急切地想问她为什么如此激动，是为谁她流泪不止？我把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无形中有一种力量阻止我靠近她，似乎我明白了什么，脑子里却一片空白……

她把头抬起来，朝上望去，我追随着她的视线。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幅油画，那是我给她做的第一幅肖像，她的目光并没有落在画上，棕色的眸子放射着光芒，泪水又从眼眶里涌了出来。有另一个人，一种莫名的嫉妒油然而生。我被冷落在一旁，我感觉到，至少眼下，我是位多余的人，我无法安慰小雪。

如果你相信上帝的存在，你就能看见上帝。小雪信上帝，做弥撒那会儿她是不是看见了上帝才如此情不自禁？

我在雪地上踱来踱去，等待着那道窄门打开，有人领我进去。今天我和雅克神父有一个约会，弥撒结束之后我就等在这儿。我数着踩出的脚印，天真得像一个孩子，一点儿感觉不到寒冷。

他一边往壁炉里添着木块一边自言自语，并没有立即调过头来看我。这是间异常简洁的办公室，除了壁炉上方挂着教皇让·保罗的照片，和左边墙上的一幅耶稣诞生图，剩下的就是神父的书架和书桌。

我把眼镜抬了抬，清了清嗓子，等待着他的提问“您说吧，我听着呢。”神父并没有向我提问，而是用一双和善的眼睛看着我。

我说什么？说神父的办公室很温暖，说他的容貌很安详？说我不懂为什么小雪弥撒时会恸哭，为什么她只去圣心花店买花？……或者我直截了当地说我要成为信徒！

日常的巴黎生活已经让我摸不到头脑，这又和教徒的生活套上了，我后悔为什么这么匆忙就和神父约会，此刻，我真想夺门而逃。

牧师仍然看着我，面带微笑，我毅然抬起头来，用眼睛盯着他的眼睛，突然蹦出四个字儿来——我信上帝！

雅克神父缓缓欠起身来，这时我发现他的手里握着一把火钳，他回到壁炉旁，用火钳在燃烧的柴堆里捣了一下，火星顿时飞溅出来……他站在原地，他的教袍把他衬托得无比高大，须仰视才见：

信不信上帝

不用嘴说

用心去感悟……

我回到家里，一夜未眠，我写了一首诗，这首诗发表在次年（1995年）中国的《星星诗刊》。

教堂

教堂就是教堂

进去就见到上帝

至少能碰着耶稣

被钉在十字架上

他很瘦

只要三颗钉子

就稳稳当当地死去

血是过去流的

痛也在过去

“他的眼睛落在我们的头顶”

神父说

接着是颂歌

声音高一阵低一阵

极美。很难说像什么

从头到脚。从肉体到内心

“上帝洗我们。我们不躲藏”

有的每周一次。有的两次三次

巴黎到处是教堂。门终日打开

我的家挨着教堂

挨着神父们住的地方

平时他们和我一样。穿着便装

一日三餐。也去超级市场

只是在教堂。他们更靠近上帝

手捧《圣经》。一个字一个字念下去

我们听。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儿坐下去

妻子是天主教徒。我不是

但我喜欢教堂。喜欢圣乐

周末妻子去弥撒。我紧跟着

怕她见了上帝

就把我撇下
编辑：周锦（中国）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