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题神行法国(山山)

神行法国(12)尼古兰太太的20法郎拿破仑金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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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行法国连载(十二)

尼古兰太太的20法郎拿破仑金币

文:孙山山(法国)

餐桌上摆着银质的餐具熠熠闪光,虽然还没有就餐,从头到脚我都不自在,不知道该站着还是坐着。那么大一个客厅:路易十四风格的家具,地毯还有墙壁上挂的油画……尼古兰太太请我来吃饭,她的客人个个有头有面,其中有巴逻玛·毕加索(Paloma Picasso),毕加索的幺女,工艺美术家。


那是95年初春,在巴黎十三区居弩瓦中心(centre d’animation Dunois)举行的中国书法展览,我应邀展出了我的一幅书法,那是我的第一幅红黑色调的自由书法。开幕式很隆重,由十三区区长雅克·图崩(Jacques Toubon)揭幕,巴黎市长也是下届总统选举最具呼声的候选人雅克·希拉克(Jacques Chirac)也到会捧场。

 

我第一次看见法国政坛这位最具实力的老鹰,他谈笑风生,游刃有余,我十分喜欢。他就是那种我最崇拜的伟大的流氓,我再次觉得我投奔的国家是我最好的归宿,我的钦慕远远没有停止在这儿。

希拉克用汉语朗诵了李白的《望庐山瀑布》“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话音刚落,他补了一句“我读的你们懂吗?”我在最后一排,抑制不住激动,“听得懂,而且您的中国话没有口音!”一瞬间很多人把目光投向我,除了他。


本来我不打算来参加开幕式,更不打算留下来。这会儿我穿梭在看展览的人群中,并把目光不止一次投向我的书法,我把它和其他展出的作品对比,心想你们的东西都展了上千年,不就是汉字过来汉字过去吗?我索性决定留在我的书法前,观察一下法国人的反映。

“什么东西,见鬼了!”这时一位穿着高雅的妇人站在我的书法前,她抱着一只棕色的猫,猫的脖子上系着链子……

“是我的作品,太太”,她把头扭过来,面带愠色,那分明是带有慨叹的惊讶,她被我的作品吸引!“你是中国人?我说的不使你生气?”“干嘛生气?这总比您看都不看我的书法强。”她的脸上顿时绽放出笑容,什么都没说,但我听得见她的表达——终于遇见个怪癖的中国人!

她像农民一样噗通一下坐在地上,我也坐了下来。希拉克已经把我弄得窒息,这个贵妇人正在杀我!好一种痛的快感。我又一次觉得我和他们不一样,无论在中国还是在法国。我开始打量尼古兰太太手上的猫,我想说我见过遛狗的,,遛猫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我有一种莫名的感激,像一位在危机中被搭救的人站在救命恩人面前,却不急于说出感激的话,因为我还想被搭救。

她把我的手拽在她的手里,我们离得那么近,我能感觉到她的目光在我的脸上划来划去。我的贪婪并没有得到满足,我在等她重新提到我的书法,至少有这么一句话:其他的作品都一样,你的作品是你的作品。


全奶酪宴!亏尼古兰太太想得出来。我这会儿自在了一点儿,有酒我就自在,几巡餐前酒下肚,我已有点儿飘飘若仙。但是奶酪我压根就不想和它们交朋友,记得在小雪妈妈家,我差不多是憋着气吞了几块卡芒拜赫(camembert),一种味道轻微的奶酪。可是这会儿,各种各样的奶酪放了一桌子,幸好有绿色的沙拉作伴,不然我真的会被奶酪的臭味闷死

尼古兰太太不仅遛猫也遛奶酪,这会儿她对客人说“这个中国年轻人喜欢法国,就让他先喜欢我们的奶酪吧!”巴逻玛冲着尼古兰太太微笑,但我感觉她在看我,从一开始我也想看她。毕加索,这个过于庞大的名词,叫我抬不起头来。

回到家睡觉那会儿,我告诉小雪,尼古兰太太的家像一个宫殿,不是像,是一个宫殿。有几层,我只去了客厅和餐厅,已经大得不得了,而且我还遇见了毕加索的女儿,下一次我们一起去拍几张照片。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你不就认识了一位朋友吗?巴逻玛就在我打工的德国唯宝(villeroy and boch)搞设计。

几个月后,尼古兰太太要去希腊度假,让我替她守家。她棕色的母猫叫琼,这时躺在一把路易十四的椅子上,蜷缩着,正睡着觉。

你应该给那些植物浇水,不仅是房间里的还有花园里的,那些树就不用了,我只走十五天,再说还会下雨。这时尼古兰太太欠起身来,我听见她在另一个房间翻动东西的声音,我的听力很好,我要说的是等她走回来的时候,已经有好几分钟过去了。那会儿我又把目光投向琼,因为我要和她一起生活两周,简单地说,我应该一天至少来两次尼古兰太太的房子,把窗户打开,让空气进来;晚上我再回来,把窗户关上,再把我打开的无数盏灯一一关上。

她打开一个黑色的小盒子,里装着白色的药片。琼有发情期,那会儿她会叫个不停。我不在就听不见,这没关系,可是她会抓地毯和窗帘。这时她往客厅的一扇窗户走去,不是走,是跳着,不是跳,是舞着,她的身影我至今都记得,那是一个美丽的身影,一个调戏时间的身影,我也跟着她舞起来。的确,窗帘接近地面的地方被撕得粉碎。

这时琼醒了,她抖动身子的样子像一只一般的猫,她向我们走来,我碰上了她的目光。琼似乎并不喜欢我这位看门人。我在想你无非就是一只富人家的猫,你的叫声还会和其他猫的叫声不一样吗?我有办法对付你

关于喂药,尼古兰太太是这样告诉我的:你在给琼食物的时候,可以把药片分成几块儿,如果是这样,你应该守着她把东西吃完,否则药力就不会起作用。还有你可以把药片捣成粉放到水里,水不能太多,也就是说她必须要把水喝完,不然不起作用。当然,还有一个办法,就是你把药片直接放进她的嘴里,你应该抚摸她并和她说话,说一些好听的话,你别以为她听不懂你说的……

至于那些植物,两个星期以后如果它们还是这样,证明你照我说的做了。那些植物葱葱郁郁,即使在她的卧室,它们也没有一点儿寂寞的样子

我猜想尼古兰太太是学建筑的,或者像毕加索的女儿搞设计,不过看她那个样子,不开玩笑就活不下去,又觉得她可能是演员。无论如何这些都是我喜欢的,我对我很满意,我觉得我正在成为巴黎人,可能已经成了巴黎人。



我再次邀请小雪陪我去尼古兰太太家浇花,我说至少你去看看她家的油画,可能都是名家的作品。小雪还是那句话,是你的朋友,不关我的事儿。那会儿我真的很委屈,好像我离外界越近离小雪越远。其实我并不刻意地寻找这样的机会,只是这样的机会接踵而至。

我想起巴黎,也想起成都,甚至想起那个我生活到18岁的小城温江。这个世界怎么了?我们近在咫尺,却恍如隔世。我继续去尼古兰太太的家,你们可以想象,琼真的情愿我把药片直接放在她的嘴里吗?

巴黎对我的吸引既不是豪华,也不是自由,是活生生的人的声音,我穿越在这种声音里,像一位行囊空空的赶集人。

尼古兰太太从希腊回来了,脸烤得像龙虾一样红。你做得很好!这是我第一次看见500面值的法郎,不是一张,是三张!尼古兰太太又去了另一个房间,等她回来的时候,她把一枚20法郎的拿破仑金币放进我的手心,我感激涕零。

 

编辑:周锦(中国)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