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行法国(9)梦巴黎——“汉宫”大厨的芭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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弗乐禾洋.热哈和(Florian.Gerar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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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中国人如何融入法国社会?他在法国生活了二十二年,有二十年国籍,读过书,教过大学,加入过法国社会党,并组建过自己的政党,开创山山书道坊,娶过两任法国妻子,是四个孩子的父亲。神行法国将以山山在法国的亲身经历为线索,用小故事连载的方式,每周日定期向您介绍法国的现实与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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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行法国连载(九)
梦巴黎——“汉宫”大厨的芭蕾
文:孙山山(法国)
九月,我必须去那家私人语言学校上速成班,离开学还有几个月时间,我想尽一切办法凑够学费。这不,我每天都买一张《欧洲日报》,直冲报尾的招聘广告。
太平洋酒家,这名字气派!我捏着报纸就往楼下跑……
往门口一站,我好失望,一共有六张饭桌,太平洋里只有一男一女两个中国人,那个端盘子的可能就是老板娘,我怕太平洋的水漫出来,不好意思把门拉开。
我走到街的拐角处,又把报纸打开,这一次有三个中餐馆吸引了我——皇宫、龙宫和汉宫,我入哪个宫呢?小雪又不在,问天呀。我索性从报上撕下一片纸,再把它分成三块,把三宫写上去,揉成小团扔在地上。有一个路人发现了我的举动,他边走边对我说Bonne chance!(好运气!)我看着他渐远的背影,就选择了那块指向陌生人方向的纸团,打开一看,是汉宫。
汉宫在巴士底狱的拉普·法尼翁街上,我赶地铁一号线直奔巴士底广场。
“汉宫”不比“太平洋”大多少,四十多平方米,十来张桌子,这时一位笑嘻嘻的男人走了出来。你是来应聘服务员的吧,我说是呀,跟我一起干吧,我正愁没人。也不问我的情况,也不说价钱?我正在纳闷儿,老板自言自语,原来是我的老婆端盘子,她生病不干了……我在想,是不是神经病遇见了神经病,怎么突如其来就和我说这些,但我心里一阵暗喜,运气还不错,我安静下来,听候他的吩咐。
你没有来之前,我一个人又炒菜又端盘子,顾客不多,还转得过来;顾客多了,就抓不住缰。
这会儿我开始打量我的老板,他姓吴,个子不高,头很大,笑起来像一个活佛。他说他是在柬埔寨生活的中国人,波尔布特政权屠刀下的幸存者,八十年代初辗转来到巴黎。人非常厚道,我觉得我又碰上了我该遇见的人。
第二天我准时来到汉宫,我在蓝格衬衫上系上了那条鲜红的领带,我曾经穿戴着它们去里昂参加美娟的婚礼,老板说我挺精神。快到12点了,我问老板都准备好了吗?他说准备什么?我说切菜切肉烧汤呀,他说不用急,要看有没有顾客,有了顾客再说。你看,旁边就有一家超级市场,来得及。
我脑袋嗡的一声,心想您怎么办餐馆不关我的事儿,顾客都没有我挣什么钱?老板似乎察觉了我的心思。放心,挣的多你分的多,我这儿中午绝对没有顾客的时候很少。他唰的一声塞给我一张一百法郎,等一会儿,一有了顾客,你就去对面的超级市场买一块猪肉,一个菠萝罐头,几个灯笼椒……这时终于有一对年迈的夫妻走了进来,我心里踏实了些。老板递来眼色,并用潮州普通话加了一句,别忘买一瓶矿泉水。
那是我平生第一次当餐馆服务员,因为餐馆小,我才有这样好的机会施展我诗人的想象。我先问顾客,你们知道这个餐馆吗?他们说不知道。我说厨师是御厨的后代,专门做宫廷菜。巴黎只有这一家!
顾客听我这么一说,眼睛都亮了。这时我才把菜单递上去,上面密密麻麻写满菜名。不等顾客点菜,我客气地说,我能给你们介绍我们的特色菜吗?顾客很乐意。我给他们推荐菠萝烧肉,并且取了一个很动听的名字“微服出访”。于是我讲了一个关于康熙皇帝的故事,大概意思是,康熙微服出访,借宿一户人家,那家主人就用这道菜犒劳了皇上。康不康熙不重要,但是他们马上就要尝到皇帝吃过的饭,那种好奇和满足无以言表。
但我并不知道老吴的厨艺,“微服出访”出炉,我一看,说颜色没有颜色,说香味没有香味,豆粉加得太多,那肉块和菠萝块都分辨不清。我还是把菜端上了桌子,站在旁边,脸上挂着微笑。这时那男的抬起头来,望着我,吐出了C’est bon!(好吃!)
这个中午我们接待了六位顾客,我先后又朝超级市场跑了两趟,心想晚上的顾客肯定比中午多,算一下,还算可观。
老吴对我太好了,他大我十几岁,他甚至建议我搬到他家去住,于是我也给他讲了些我的故事。既然我们这么亲近,我越发勇敢起来。我提议首先得变一下菜单,有四五个主菜就行了,猪肉可以买鲜的,鱼买冻品;头盘除了沙拉再准备些腌熏食品。
最重要的是你应该编一个身世。餐馆不是叫汉宫吗?你就是御厨的后代。我这一说,老吴咧着嘴,一下捏住我的肩膀,有文化是不一样呀,你是释迦摩尼遣来救我的吧。打那以后,我就变成了主厨,小小的汉宫,一下火了起来。
两个月下来,老吴也搞懂了我的做法,他做的卤牛肉,凉拌茄子,差不多可以骗过我这个成都人。还有一个月,我必须离开汉宫,所以我不能再“大厨”下去。老吴说,这样也好,你长得英俊,我这样子,会把顾客吓跑。我又穿上蓝格衬衫,系上红领带,端起盘子来,只是偶尔冲进厨房提醒老吴,哪个菜不服哪个香料,比如炒韭黄肉丝不能放酱油,但千万别忘了醋。
有一天中午,来了很多顾客,其中有一对年轻男女我觉得面熟,尤其是那个女的……不会是她吧,这会儿我想起红领带,突然我觉得她也瞅着我,我想冲进厨房把老吴换出来……巴黎就这么小呀,猫眼,就是她!
她已经站在我的面前。你还是这身打扮,你不是在巴黎七大读书吗?你的眼睛?我的眼睛怎么了?
完了工我匆匆换了衣服,直到我站在巴士底歌剧院门口,我身上的“汉宫”味儿还没有退掉,我突然想起好朋友宋琳告诉我的一句话,在巴黎辨别中国人很简单,不用凑近他们,就能闻到炒菜的味道,因为他们大部分都在餐馆工作。
猫眼来了,她换了一身装束,黑上衣,牛仔裤,她的嘴唇红得像樱桃,金发像瀑布一样落下来。我一看她就想跑,穿得简单没关系,关键是我这一身“汉宫”味儿,我又想起宋琳,这一次被他老兄说准了,我就是一位巴黎再普通不过的中国人。
我请你去看芭蕾舞!一提到芭蕾舞我就想起白天鹅,我当然也就想起了中国。《天鹅湖》和贝多芬的《英雄》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说不,当然不可能,但我还是想不通,为什么猫眼就看上了我这个打着红领带闯进汉宫的中国人。
再想一想,走进歌剧院,那些“贵族”的眼光还不把我给淹死呀。写到这儿你们肯定要想,山山居然不想小雪!我当然想呀,我这个勉强能够吃上饭的中国人怎么就攀上了白天鹅?
人们静静地找着位置,等我坐定,没有一个人扭过头来看我。灯光暗下来,再暗下来,天鹅们开始飞翔。直觉告诉我,猫眼在看我,但愿她没有看见我的泪水……
我哭了,我用牙齿咬着下唇,直到热烈的掌声把我从梦中惊醒。
编辑:周锦(中国)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