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宇红：没有大师的时代我们还有艺术家
何宇红
有那么一段日子，大家常说起一个话题～“今天的时代已经不会再出大师了！”……后来大家渐渐就不提此事了。不说，不是因为大家觉得“这话不对”，（我觉得）而是这件事已经既成事实，大家也就泰然处之了。我还想特别补充的是，这里所说的“大师“，跟有段时间在中华大地，大家一直诟病的“大师现象”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前面所说的大师是在艺术史上留下了足迹的一些人，诸如莫奈塞尚毕加索杜尚等等的；后者则是江湖上的一些混子（或骗子），打着“大师”的名号，做着巧取豪夺的勾当；也不排除还有一些人是“被动成为大师”，是人们用来阿谀奉承别人的“法宝”，把吹捧对方哄得上天入地的，其中有很多最后摔得不轻；案例很多，此处就不一一枚举了。
话题走偏了。我本来想说的是关于一个大家听起来耳熟但又（正在）被人遗忘的艺术家。他叫朱发东。他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有两件非常著名的作品：《寻人启事》和《此人出售》，在我看来，它们是中国当代艺术史上最出色的作品，至今无人能够超越。现在被大家炒的沸沸扬扬的一些所谓当红艺术家，没有一个人的作品可以与之相提并论。那时候的艺术家（至少有一部分像朱发东这样的艺术家们），脑子里面没有一个叫做市场的“东东”，也没有一个叫做“明星和英雄”的豪情，更没有人要去做“大师”～可能连“大师”是个什么概念，都没有弄清楚；他们也没有兴趣去弄清楚。他们做人做事做艺术，相对于今天的人来说，还算比较纯粹和干净。
当然，作为一个艺术家，光有“纯粹”可能还不够。纯粹，其实指的是一个艺术家在对待“艺术”这件事时的态度，翻译过来就是“真诚”。真诚来自于心灵，而不是主观。正如黑格尔美学论著中的Subject和Object被普遍翻译成“主观和客观”是非常不贴切的一种解读一样。很多人总是在混淆“心灵”和“主观”这两个概念。黑格尔说的其实是心灵（生活）和自然（生活）的关系美学。由感性见出理念，就是美和艺术；由理性见出理念，就是真和哲学。在中国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那个特殊时期，出了一批一批的作家诗人和艺术家。但是，以新瓶换旧酒的“政治语法”和“东边日出西边雨”般的英雄情结之依恋，所出现的一些艺术名家，多少还是带着一些模糊不清的色彩和声调，让人不得不对他们置疑（已有若干文字显现）。汉娜·阿伦特说，人是政治的动物，但并不是说，政治就是人的任务；而恰恰相反的，正因为人要真正地认识到“人是政治的动物”，才要不停地去找到消减这种“政治性”的方法。我们的文化不是，我们总在斗争，不是东风压到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黑格尔美学中所说的艺术是属于“心灵的性格和功能”的工作，在很多人那里是不存在的。他们的主观意识里只有政治立场和任务，最高级的延伸就是“政治正确”；最成功的结果就是“城头变换大王旗”。朱发东的“寻人启事”和“此人出售”，在那个（或这个）以农村包围城市的“后革命时代”，以及在那个物欲（开始）横流的“前资本主义时代”，是何等的具有前瞻性和一个艺术家的敏感度！一个不仅仅作为艺术家，更是单单只作为一个“人”所（自觉）给予的一种对人类命运的关切和关怀！一个穿梭在城市人流中，（貌似）无处安身的背影，后肩衣服上贴着一张纸，上面赫然写着四个字：“此人出售”，我看到这个作品时，颤栗惊悚、几近泪泣。直到今天，这件作品仍然是有效的！因为无处安身的，岂止是那个肉身，还有成千上万的无处安放的灵魂。
而“寻人启事”这件作品更是了不得。那些无处安身、等待出售自己（肉身和灵魂）的人，游荡、迷失或消失在城市飞速发展的巨大洪流中。他们是离开丈夫和孩子的（来自乡村和边远地区）的北上广深站街女、是抛弃妻儿贪慕城市富贵的当代陈世美和凤凰男、是累死在工地的农民工，是嫌弃家乡贫穷不再愿意回去（或自动消失）的年轻人……还有抛弃当初的理想和激情最终沉沦在官场和商场的各色人等，以及宁可在宝马里哭也不愿在自行车上笑的“拜金女”等等……寻人启事，其实更是“寻魂启事”！朱发东的这件作品堪称杰作。我深信，他能够做出这样的作品，一定源自他本人的一种类似宗教感的“悲天悯人”，这是他天性中的一种善的修养。这些都激发和促使他进入到一种自发和自由的思考状态，然后以艺术的方式表达出来。当艺术创作中带有了宗教式的情感内涵，便会自然生成一种哲学化的力量。一件优秀作品的诞生一定是如此这般而来的。
请让我再回到此文的开头。是的，由于种种原因（这些原因无论谁写起来都得是一个鸿篇巨著），在今天的这个时代，可能将不会再有大师出现。但这不是一件遗憾的事，它甚至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须知，并不是每个时代都需要大师，也不是每个时代都具备产生大师的条件；重要的，不是有没有大师，而是今天的人们是否还具有（或保有）大师的精神和品质。我认为朱发东是属于具备此特质的艺术家。一位艺术家的成功与否，不在于他作品的产量、销售量和价格。如果他有一俩或几件作品能够牵动同时代人的神经，截取了他生活过的时代的DNA，能给后人在回望历史时提供解读密码，那他就是一个值得让人关注并记住他名字的艺术家，是一个可以被界定为“成功”的艺术家。
艺术家简介
朱发东ZHU FADONG: 1960年出生于中国云南省昆明市东川区， 1985年毕业于云南艺术学院美术系，1 987年开始其职业艺术生涯，1994年至今工作和生活在北京。/ 他以开放的态度广泛采用各种手段，以跨领域的方式呈现出中国艺术所面临的问题。1993- 1994年，他因“寻人启事“、“此人出售”，获得艺术界大量关注而广为人知，1998 年，他因“身份证“名声鹊起。如今他的“寻人启事”、“此人出售”和“ 身份证“等系列作品早已闻名中外，是中国最重要的当代艺术家之一。迄今个展20多次，包括巴塞罗那、阿姆斯特丹、北京、香港、波尔多、云南等美术馆和画廊; 300 多次 联展 ， 包括巴黎皮尔 • 卡丹艺术中心、鹿特丹魏特德维茨当代艺术中心、汉堡美术馆、波尔多伯纳德.⻢得利兹艺术中心、芝加哥大学美术馆、科罗拉多大学美术馆、丹佛当代艺术博物馆、伯尔尼美术馆、悉尼白兔美术馆、新加坡亚洲文明博物馆、阿姆斯特丹摄影博物馆、奥地利萨尔茨堡现代艺术博物馆、瑞士⻨勒画廊、纽约前波画廊、北京F2画廊、北 京艺术博物馆、北京白盒子艺术馆、北京佩斯画廊、北京唐人画廊、福冈亚洲美术馆、香港M+博物馆、北京UCCA艺术中心、北京⺠生现代艺术美术馆、中国美术馆等机构。2008年获中国国家博物馆与中华⺠族文化促 进会联合颁发的“改革开放30年杰出艺术成就”荣誉奖章。2010年获联合国开发计划署颁 发“以艺术的力量为抗击艾滋病所做出的杰出贡献”荣誉。2 010年入选NOKIA2010东方视觉54位年度艺术影响力排行榜。目前，欧洲、美国、日本、以色列、香港的多种美术史都列入了朱发东的艺术案例；在中国，朱发东已经被写入”20世纪中国美术史”、“新中国美术史”等；同时还被收入中国高等教育国家级重点教材美术卷“中国当代美术史”。朱发东作品多为瑞士、比利时、荷兰、美国、法国、⻄班牙、英国、澳大利亚、奥地利、土耳其、日本、香港及国内艺术机构及收藏家收藏。
作者简介
何宇红，法国亚洲艺术家联合会UAAF创始人。旅法华语作家、艺术评论家、策展人，资深媒体人，全法记者协会会员，法国独立民主联盟UDI成员以及国际女性运动的倡导者；法国女性主义领袖安托瓦内特·福克的著作在中国的出版推介人。组织策划过近百场国际大中型艺术展览、拍卖会等项目，撰写出版有长中短篇小说及艺术评论数十篇，以及与世界当代著名艺术家的三十余篇访谈传记等等。中法译作《时间美人之歌》。作品及言论见诸于国际各种专业文学艺术杂志、网站及媒体诸如雅昌艺术、凤凰艺术、凤凰卫视、画刊、RFI（法广）、TV5（法国电视五台）、芙蓉、人民网、新华日报等等，文字除中文之外，已被翻译成英语，法语，俄语，西班牙语等语种。并同时担任国际法国新闻网专栏作家、中国青年报特约撰稿人、美国“艺术与传播”国际期刊特约编辑、《法国和世界新闻网》专栏作家、法国女性主义文化艺术创新奖评委会成员、意大利艺术三年展评审专家等等职务。
2024年 9 月 3 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