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视一尊雕塑

何宇红

周二，从左岸办完事已接近傍晚，嘀嘀嗒嗒下了一天的雨此时也稍许停息了下来。天色渐暗，但空气则格外的清新，前些天高温积下的热气几近散去，顿觉凉爽轻松；尽管我肩背着两幅画儿，竟不觉得沉，于是沿途看看河边画廊橱窗里陈列的艺术品，慢慢地徒步往回走。

跨过艺术桥是我回家的必经之路。桥的这头是法国最为著名的高等学府法兰西学术院，那头是世人皆知的罗浮宫博物馆。几乎天天走这条道，不知为什么，却从来没有像那天一样地格外关注身边的这尊高大得需要完全的仰视才能看清的雕塑。它伫立在法兰西学术院的外墙边，面对塞纳河。可能是那天的天空呈现出的一种少见的灰白色，衬托着雕像人物深邃和凝重的面庞，一同散发出的某种气氛和信息，使我驻足停留？

雕塑的主人公是孔多塞，出生在十八世纪中叶。全名马里·让·安托恩·尼古拉·德·卡利塔·孔多塞侯爵（Marie Jean Antoine Nicolas de Caritat, marquis de Condorcet）。这位大人物生前是法兰西第一共和国的重要奠基人，一位大家一致公认的杰出的政治家。同时，因其数学和哲学的成就也成为法兰西学术院为数不多的法兰西科学院院士之一。这位法兰西历史上不可多得的仁人志士最后被雅各宾派执以“反对统一”的罪名追捕。最终死于狱中，年仅51岁。孔多塞最受法国人、西方人和世人敬仰的他那个时代中具有启蒙思想的胆识和前瞻性。

孔多塞思想的精髓部分在于他的“投票悖论”（The voting paradox)，即永远都不会有一个完美而合理的投票机制。这是西方二三百年来在民主政治的研究中一直得以追随并促进文明进步的根底。而最后所指向的，是绕过“个人偏好”所达到的“民主的相对合理性”。这中间的过程所要面对的，则是对文化认知，道德论，幸福感指数，人性化等等的，所有一切的覆盖式研究和推进。所以，他与休谟的自由贸易体制，“暧昧”的人类理解和真理的“不确定性”，以及与亚当·斯密的“道德情操理论”多有英雄所见略同之处。欧美人普遍认为，真正影响西方现代文明和进步的，首当其冲的应该是孔多塞的《人类精神进步史表纲要》，大卫•休谟的《人类理解研究》和亚当•斯密的《国富论》。之后，才是卢梭的“两论”或者孟德斯鸠的《论法的精神》。

作为数学家，孔多塞相信，数学不仅是解决非常具体问题的强大工具，也是练习逻辑的理想场所。数学的基础概念必须成为儿童教育的一部分。数字和点线面对儿童的想象力来说比我们通常认知的要来得重要的多。孔多塞因此将其列为教育的重要部分，并呼吁应该放在道德和政治科学的教学中。作为反种族歧视者，他专门撰写过一个小册子，题为 « 对黑人奴隶的反思 »，他甚至成为当时极受争议的协会“黑人之友之家”的成员，呼吁废除黑奴交易。他同时还是一位性别平等的早期倡导者，出版过题为 « 论妇女公民权利的承认 »，积极探讨和推广妇女的基本权利和选举权，为后来的女权主义运动作出了至关重要的理论依据和贡献。

孔多塞短暂的一生著作等身，他的《人类精神进步史表纲要》是在其九个月的逃亡生涯中完成的。他始终认为，无知，是人“生而为奴”的根本原因。光有革命激情是不够的；教育，是公民应有的权利。人，只有拥有知识才能拥有能力行驶自己的自由和保护自己得到快乐的权利。

区区小文，根本不足以写就孔多塞的伟大和价值。经查询，汉语世界已经有不少关于这位现当代人类文明的引领者的介绍。此随笔只为提醒和建议大家，在刷手机视频和追剧之余，可以休息休息眼睛，买几本值得阅读的书，静下心来，让精神找到一块可以深呼吸的放逐之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