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巴黎当代艺术画廊区新年聚会暨UAAF十二周年庆典
何宇红
序
特别致谢与UAAF合作过的所有艺术家们,以及所有关注和陪伴我们一起前行和成长的朋友们。
2024年已接近尾声,又一个新年的钟声即将敲响。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我们就不在此一一列数了。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在中国和法国之间,人们今年谈的最多的是中法建交60周年。并围绕它做了一堆的事,发生了数不胜数的活动……巨大的活动,巨大的数字,巨大的体量…..我们身处这些巨大而浩瀚无垠的事物里,我们到底能看到些什么?
事实上,中国并不缺乏知识分子、艺术家、诗人或作家,他们以比我还尖锐和直接的方式向世界传达着某些真实和真理。只是,由于某些原因,它们并没有被世界完全看到。因为正如大多数时候的交流,一旦宏大叙事并往往容易流于表面化,笼统化和形式主义的弊端上;而使得更多的事情永远不被注意,甚至被淹没。没有人会有兴趣去提及它们,强调它们;让它们发光,以激励或唤醒深藏在我们心中的古老的梦想,它们曾经犹如夜空般的深邃和美好!我们远未触及一些问题的根源。我从不认为所有的交流和沟通都应该只是为了促进,宣扬某种意识形态和某种习以为常的成功模式;或者一定要给出答案,以祝实现一些巨大的人生目标。在这里,我们只是为了表达问题,提出问题,并帮助发现和传递问题的证据,以拓宽我们的视野,具体地说,是拓宽思考的维度。确实,在这个不断全球化和危机四伏的时代,对于这个占世界五分之一人口的国家,我们怎么能无视他们的声音,要求他们保持沉默呢?
今次,借法国亚洲艺术家联合会(UAAF)成立十二周年之际,我们将在巴黎展示数十几位中国艺术家优秀的原创作品,他们见证了中国自20世纪80年代初以来的开放历史及其经济改革。这些艺术家不仅拥有强大的中国传统思想和技术,而且在过去40多年里,在现代西方文化和文明的影响下一路走来,成长成熟。他们用自己的观察,思考和情感来创作,他们的作品不尽都完美成熟但非常具有代表性和实验性,祛除谄媚和迎合,忠实自己。他们留下了跨越时代变迁,和东西方文化和艺术交融中最重要的信息和印记。
我们借此也要特别感谢跟我们合作过的法国艺术家和其它国家的艺术家,以及所有关注和陪伴我们一起成长和前行的朋友们。
突变
“突变”,是UAAF本来预定在2020年4月在巴黎玛莱画廊区要做的一个联展,结果因为一个“从天而降”的“病毒”,展览随世界的“突变“夭折了。非常巧合的是,当这段文字完稿之时,正值病毒在中国的武汉爆发;前后几乎相差不到一周的时间。一切似乎都在冥冥之中。鉴于病毒事件的发生,我只在策展文字上做了稍稍的修改,并放在这次庆典展的文本中。
从一般意义上来看,“突变”一词属于科学范畴的概念;但我这次选择它作为展览的标题有来自各方面的启示和考量。这个选择,就词面意义我们并不陌生,特别自今年中国农历新年以来冠状病毒事件开始起。一个事件,以其惊人的突发性和速度,在一个十几亿居民的国家里发生了,并规模巨大;它简直比备受全球关注瞩目的中国经济改革开放四十年还要吸引眼球。世界屏住了呼吸,希望危险的病毒不会更大范围的传播开来……不可预测性的惊人突变所给予的情景,让人再次回顾和反思精致的理想主义所建构的庞大的乌托邦,它给人类带来的到底是什么?这些现象和它们的影响是本次展会的学术思考来源。
但突变的概念除了它所引申的“危险”含义,还有对地球的生存状态所带来的积极意义,比如不仅有物种突变,气候或环境变化等等,还有生物学,社会学,经济学等等学科领域范畴的变化,包括意识形态及社会道德的历史变更。而我所想陈述的是越过社会发展和科技进步所带来的人文价值上的有利影响和危害,他们反射到中国,亚洲或其他发展中国家和地区的文化现象及其艺术创作的缩影。
十八世纪初,从罗伯特·霍克(Robert Hooke)首次用显微镜观察到植物的细胞壁,到牛顿如法炮制,提出了他的无限原子粒子理论,再到后来的放射性X光透视的发现,其实只不过是证实了古希腊时代便已经猜测到了的电子力量的存在。揭示微观物质的组成基础可以了解核物质和各种元素的演化和突变过程。然而,直到达尔文的进化论问世之前,西方的人类中心主义等观念并没有被彻底取代。亚理斯多德和柏拉图的理论对进化论影响巨大,但同时也是进化论的悖论者。主要是因为他们的严格等级制和权威意识,被基督教和国家所利用。达尔文进化论的出发点则是要用自然选择来取代上帝的作用。这归根结底是一个因果关系的问题,前者注重“如何”,后者注重“为什么”。这也是为什么法国启蒙运动时期的人文观点影响了世界现当代文化的原因,在这里,我们甚至可以更进一步地讨论跨越几个世纪的蝴蝶效应。而最值得一提的并鲜为人知的还有,法国思想家皮埃尔-路易·莫佩图斯(pierre louis Maupertuis)甚至曾经认为自然生物的巨链并不是固定不变的,有一些偶尔的畸变和人为的突变也会影响人类生态。纵观历史,人类不正是一直在面临着不断出现的环境变化,新疾病和灾难。也就是说,今天所发生的事件所提出的问题可能是:冠状病毒是否只是一种生物现象或病毒事件?它是偶然事件还是我们可以将其视为一个象征性标志?它是否在中国发展进程中扮演着某种命运似的角色?它是否源自社会系统某个环节的突变事件?以及它是否已经并且如何在文化层次上造成影响和思考?
在政治,社会和文化的过渡或动荡时代我们经常使用“突变”一词,这个词可以描述各种状态和情形,但它并不涉及具体的概念,更不会被打上道德类的积极或消极的印记。这种不确定性也给了它一个真正的力量,一种想象的空间,同时更是激活艺术创作的原动力。每一次人类大事件的突变都会产生新的世界观,但这并不意味着每次的突变都一定产生对人类进步有利有价值的东西。我们不能混淆冲击力、能量与有用之物。工业革命带来了生产力大解放,引出各种新兴产业和科学,但也加速了资本主义和大生产,劳动力过剩,消费时代,以及贫富悬殊,生活环境堪忧等等….而在中国四十年发生的巨大变化,欧洲花了整整三个世纪。中国复杂的经济体与其单一的政党制度本质上是矛盾的;政权集中的资本主义经济体系让世界经济学家和社会学家们烧脑并担忧。经济飞速发展,但信仰迷失,利益当头,金钱至上,道德沦丧,毒牛奶,乱砍乱伐,假疫苗,地沟油….体制问题,贪污问题,人权问题,污染问题与经济发展问题齐头并进,各种纷扰。各种事件之后我们并没有看到根本上的改变;到处都是极度兴奋中的各种大项目大建设大宏图,高科技领先世界一流,然而全民教育和医疗无免费。消费时代的最大盛宴无时无刻不在上演…..所以,今天发生的所有神秘灾难谁又能否认那不是一种预兆?
爆发于14世纪中后期的标志了中世纪结束的黑死病,曾经对欧洲文明和发展产生过重大的影响,许多西方学者把黑死病看作欧洲社会转型和发展的一个契机。欧洲文明从此走上了另外一条不同的更加光明的进步之路,原来看起来非常艰难的社会转型因为黑死病而突然变得顺畅了。因为它不仅推进了科学技术的发展,也促使天主教会的专制地位被打破,对文艺复兴、宗教改革乃至启蒙运动产生重要影响,从而彻底改变了欧洲和西方文明发展的方向。中国,是否也已经到了一个应该思考的阶段?这让我想起拿破仑1816年的那句经典语录:“让中国沉睡吧,当她醒来时世界将为之颤抖。”那么,这句话是否可以反过来说:”世界现在真的在颤抖了,是谁该醒来呢?”
我借科学所论述和得出的结论,也可以美国著名科学哲学家兼社会学家托马斯·库恩(Thomas Kuhn)的论证为结束,他1962年在其«科学革命的构架»一书中写道:“科学的进步可能不一定来自于对于知识的沉迷,但一定来自于概念的跨越,范式的转变;也就是说,当 « 突变 »发生时,一定也是人类在面对世界观改变所获得的经验已经达到了一定程度的时候”。
迁徙
最终我们将发现,迁徙的不是身体,而是语言;一切可以用来表达的语言,以及可以表达一切的语言。
近年来,我一直在梳理和撰写中国当代艺术四十年的法语版文献,工作量巨大。在我策划这场展览之时,正好写到”迁徙“这一章。收获和启发颇多……在今天,无论是生活在中国的艺术家,还是生活在法国,美国和中国以外的中国艺术家,迁徙对他们来说都是越来越容易。飞行几小时或十几个小时,可以到达任何地方,购票,购房,导航一应俱全;语言也不再是大问题,因为翻译软件和正在出现的AI技术,基本可满足所有的对话需求。
事实上,中国当代艺术四十多年来,中国艺术家也一直都迁徙之中,他们的迁徙历史在同时期的当今世界绝对是绝无仅有的。他们从中国到西方(再从西方回到中国),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包括回到原籍),从同一个城市的一个角落搬到另一个角落…..本人始终认为,中国艺术家爱好迁徙完全是情理中的事情,因为追求“自由”本来就是艺术家与生俱来的天性。但是我又总在想:这种总在不停地迁徙中的中国艺术家是否跟其它东西更有某种因果关联?我可以用一个反面例子来表达我的问题:比如说,有个近年来中国人特别关注的艺术家,他叫”莫兰迪“。这个意大利人几乎一辈子没有离开过所居住的村子,却能画出如此作品,为什么这种事情就鲜少在中国艺术家那里发生呢?(古代的时候倒是常有)或许是因为现当代的中国艺术家在中国创作和生活很难,因而很想找到一个更妥当的地方来安放他们的灵魂?或者仅仅因为囿于艺术市场和艺术权利场的所在地,他们过于倾注了自己的精力来竭力追逐,以便”将他们的作品能够“安放悬挂”在(高大上的)某处?笔者并不想带有过于褒贬的情绪化评判来论述这个问题,只是想提醒大家,在中国当代艺术的五十年里,西方艺术对于中国艺术家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是一个标杆,一个神,还是一个应该搭上的诺亚方舟?
中国人有句著名的成语:矫枉过正。用在此处,或许合适。对自己本土文化的一味排斥,网络的全面覆盖和使用(不,通用!),把送孩子出国深造学习作为目标,无深入了解前提下的西方价值优化论等等原因,让今天的中国艺术生态令人堪忧!九十年代后成长起来的中国艺术家尤甚(以蓬皮杜最近的一个展览为例)。他们已经完全和彻底地脱离了本土文化的根基;只字不提自己的原籍身份,在他们的作品中,从形式到材料到内容,清一色都是西方当代艺术的复制,猛一看,那是一件挺不错的当代艺术作品,如果你不仔细看作者名字,那绝对应该是某个意大利或法国艺术家的作品。对于西方当代艺术中所揭示的所有问题,在这些年轻的中国艺术家的作品中都有,哪个都不缺,唯独缺少他们所生活的(或曾经生活过的)母国的问题。这是一件非常遗憾的,也是非常值得关注和让人好奇的一个问题。我甚至认为,中国艺术家的迁徙,已经从身体在不同地理位置的迁徙完美过渡到了表达语言的“大迁徙”。事实上,中国艺术家的迁徙,无论迁徙到哪里,卖了多少作品,得了多少奖,买了多大的豪宅或豪车,无可厚非,都挺好,毕竟中国人终于走出了那个为了争抢一碗米饭而打得头破血流的时代了;但是,正如您所知,对于“贫乏”的定义和解读,似乎并不完全仅仅由一碗”米饭“来决定;特别是在今天-这个我们甚至连一碗“米饭”瞧都不瞧一眼的时代,我们是多么的富有和满足!因为没有我们吃不到的东西,没有我们做不到的事,见不到的人,说不了的语言。我们的富有,满足,优秀和成功,让全世界人懵逼和害怕。为什么?因为它们显得那么不真实。萧伯纳早在两百年前就总结道:人生只有两个悲剧:一个是万念俱灰,一个是踌躇满志。所以,在这种毫无来由的泡沫般的踌躇满志背后,您能看到的真相其实往往非常有限。
黎巴嫩诗人兼哲学家纪伯伦说:我们已经走的太远,而忘了为什么而出发。那么,中国艺术家的迁徙,从身体的迁徙到语言的迁徙,还有回头路吗?
跋
当我们在谈论一个艺术家和他的创作时,我们到底谈论的是什么?
UAAF作为十二年的文化艺术活动参与者,我们陪伴和见证了来自中国,亚洲和欧美地区的艺术家,作家,诗人,导演等各种身份的文化工作者的创作,思考,表达和生活。我们倾听他们的故事和问题,感受他们的痛苦和喜悦,并将它们以展览的形式诠释和呈现出来。在这十二年间,我们参与了近百场文化艺术活动(展览,讲座,学术会议,艺术驻留,书籍翻译出版,女性主义活动等);合作过的创作者余百名(各种身份),年龄跨越六十载;合作单位从私立机构到公共机构(美术馆,画廊,拍卖机构,基金会等),地域跨越三大洲。我们诚挚地希望以这次十二周年庆典展做一个横向的检阅,纵向的梳理,完成一个有意义的记录,留下一些值得纪念的文献;让看到它们的人,通过这些作品和文献,了解创作者所在世界的生活场景与状态。并在这个跨年之际,提出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当我们在谈论一个艺术家和他的创作时,我们到底要谈论的是什么?
( 何宇红,完稿于2024年12月15日,巴黎)
UAAF成立十二周年庆典大展
主办 / Orgasisations
法国亚洲艺术家联合会
Union des Artistes d’Asie en France
巴黎萨宾·巴亚利画廊
Galerie Sabine Bayasli
开幕/ Vernissage
19:00 ~ 22:00
2025年1月14日 / 14 janvier 2025
讲座 / Conférence
16 janvier 2025 à 18:30
地址 / Adresse
99 rue du Temple 75003 – Galerie Sabine Bayasli
Time / 时间
11:00 – 19:00
13 janvier ~ 19 janvier 2025
联系 / contact
uaaf@outlook.com
参展艺术家名单正在拟定完善中…
作者简介
何宇红,法国亚洲艺术家联合会UAAF创始人。旅法华语作家、艺术评论家、策展人,资深媒体人,全法记者协会会员,法国独立民主联盟UDI成员以及国际女性运动的倡导者;法国女性主义领袖安托瓦内特·福克的著作在中国的出版推介人。组织策划过近百场国际大中型艺术展览、拍卖会等项目,撰写出版有长中短篇小说及艺术评论数十篇,以及与世界当代著名艺术家的三十余篇访谈传记等等。中法译作《时间美人之歌》。作品及言论见诸于国际各种专业文学艺术杂志、网站及媒体诸如雅昌艺术、凤凰艺术、凤凰卫视、画刊、RFI(法广)、TV5(法国电视五台)、《芙蓉》、《人民网》、《新华日报》等等,文字除中文之外,已被翻译成英语,法语,俄语,西班牙语等语种。并同时担任《法国和世界新闻网》专栏作家、《中国青年报》特约撰稿人、美国“艺术与传播”国际期刊特约编辑,法国女性主义文化艺术创新奖评委会成员、意大利艺术三年展评审专家等等职务。